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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無解方程
（安徽宿松民豐村鎮(zhèn)銀行：王浩林） 清晨，當我在京亭車站正準備擠上一輛駛向縣城的中巴時，一聲怯怯的童音拽住了我的雙腳：“王叔叔，我媽叫我要把這封信親手交給你，媽說她為你保管這封信已整整十年了，現(xiàn)在應該物歸原主；媽還說她過去有過好多的后悔和內(nèi)疚，如今卻有了多多的自豪和幸福。叔叔，喏，給�！蔽已曆劬Υ┻^人流，才發(fā)現(xiàn)捏信的是一女孩，五六歲的光景，全身的清瘦：一身不合體的破舊花衣服附在瘦小的肌體上；一雙已磨損的布鞋裹住一雙同樣是瘦小的腳；齊整的頭發(fā)下是一張瘦長的小臉，上面鑲嵌著一對有神的眼睛，長長的鼻梁，小小的口。女孩的另一只手被一位年近三十歲的男人牽著。男人的頭發(fā)有些零亂，胡須拉渣的臉上的那雙眼睛分明顯現(xiàn)出一種無奈的神情，卻同時流露了一種自信與堅強，雖是襲滿全身的藍舊中山裝也遮掩不住這自信和堅強。 女孩和中年男人與我素未謀面，本以為女孩在招呼別人，卻不料這封信已抵在我眼下晃動；遲疑之際我全然接過這信。 這是一封未封口的信，白色的信封已褪了許多色度。翻到信封正面時，一行端正的正楷字使我猛地驚呆了：湯愛林親收。天哪，這不是我的筆跡么，這不是十年前我寫給湯愛林的信么！，十年了，整整十載了，難道剛才的小女孩和中年男人是她的……我不及再細想下去，眼睛在四下里搜索著，可是他們已不知去向。系著惆悵帶著遺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被摜進了這班車。 早春中，晨風依著窗口迎面而來，令人全身感到一陣快意；那新翻泥土的芳香氣息直沁人心脾；那紫云英有的在翩然起舞，有的在做保健操；那路邊小草上的露珠在晨光的愛撫下，象一長串一長串的珍珠在游動。大自然的這些恩賜此時卻無惠于我，我似乎全然沒有知覺。我的目光又瀉落在這五個字上，我的神亦游弋于這五個字里。 …… 展開信----- 弟弟： 一向可好！ 還是象過去喚你好么？這已是無法挽回的事實，是無奈的稱謂了，你能原諒我的過去么？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錯，我既接受了你的愛情，卻對你置之不理。我知道，一顆純潔的心傷損透了，一顆火熱的心冷卻了�？墒悄懔私鈫�，我是有苦衷的，有苦無處訴。當年教育體制改革，代課教師得一刀切，我也不能幸免，我的夢破碎了。帶著眷戀，我離開了那些朝夕相處的可愛的學生，連同那些板凳課桌和黑板，只身漂泊人生，開始了流浪生活。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我郎不郎莠不莠的，又無一技之長，艱苦的日子可想而知，于是家便成了我躲風避雨的溫室。我，成了一個徹頭徹底的農(nóng)民，端的是泥飯碗，吃的是谷是雜糧，住的是土屋；而你，一位大學生，將來真正的國家干部，捧得是鐵飯碗，吃的是米是皇糧，住的是樓房。農(nóng)民----干部，泥飯碗----鐵飯碗，雜糧----皇糧，土屋----樓房配在一起豈不大煞風景、豈不滑稽可笑、豈不荒誕不經(jīng)？生活是嚴肅的，生活又是無情的。在嚴峻的現(xiàn)實中，我深刻領悟出人貴自知之明的道理。我只有而且只能在痛苦中做出痛苦的抉擇，決定不管怎樣再也不理會你，把這段感情深深掩埋了。 想說忘了你，短暫的時滯是可以的；要說永遠忘記你，我委實做不到，我不能欺騙自己，更不能欺騙你。 我知道在那年的初秋，你來信詢問過我的情況，卻悵然無音訊；那年的深冬，你又不畏嚴寒親自到我家了解我的狀況，卻怏怏而歸。然而這一切都是我事先安排的，你知道嗎？我的心腸是多么的狠毒，你罵我咒我吧，我寧愿在你的咒罵中悄然奔赴另一個世界。我自卑后悔而又無奈。“心憂碳賤愿天寒”，在矛盾中，我又冀希你能再次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卻事與愿違，但我仍不泯心，謝絕了所有的媒人，一直在家守候著。三年時光一晃去了，我豁然明白我犯了人生的一個大錯：既然深愛著你，為什么不主動向你闡明前因后果呢？既然摯愛著你，為什么不主動不敢去真愛呢？緣份，我終于相信有緣份存在。今生無緣來生再牽手，今生無緣來生再續(xù)情，今生無緣來生再作伴。我掙扎著，在失望與悔恨中匆匆湊合了一個家庭，家里的男主人便是現(xiàn)在的丈夫，一個本本分分的農(nóng)民匠人----篾匠。由于我是“嫁不出”的女兒，已過了生育佳齡，最終落下了難產(chǎn)的苦楚，剖出的女兒又天生的營養(yǎng)不良，似乎是天生的差人一等----然最可怕的是難產(chǎn)使我不能再為家里添加人口了。假如我生的是小子，而不是丫頭片子，那是皆大歡喜；但我們偏不爭氣，而且從此他們家的香火在我身上在我這環(huán)節(jié)上徹底熄滅了。在農(nóng)村，傳宗接代的封建殘余思想仍舊統(tǒng)治著許多人的頭腦，制約著他們的精神世界。我的思想在獨自劇烈地斗爭著，我簡直要瘋了。產(chǎn)褥期后，干農(nóng)活有時我總是差三錯四的，生怕公婆指指點點，往后我的日子怎么過？值得慶幸的是公婆對所有這一切不責不怪----我依然是他們的兒媳婦；丈夫則從無怨言，僅僅偶爾做農(nóng)活或篾工累時漂出句把“怪誰呢？都不怨，就這命，認了吧。”還安慰我要歇息好，又埋頭做他的事了。我坐月子的那段時光里，他待我比家里所有人都好，只是默默無聞地；我也只有默然接受著，心里默默地感激著他。我記得高爾基說過：給予就是一種快樂。我沒有給予，卻得到了快樂，心境上的快樂。自此我比以前更加孝敬老人愛護晚輩，同時亦加倍全身心地相夫教女。 冬去春來，寒來暑往。我給予了，同時我亦得到了“給予”。 我依舊記著你想著你。我不敢茍言這就是當年糧站的愛、苦等三年的愛，至少這是一段塵封的情感、一段塵封的友誼、一首未見光的詩。有一天，我把這首詩讀給丈夫聽，他一言不語認真聽著，爾后看罷你的信，才深沉地勸我把保存完好的信妥善地還給你，并附上我真誠的情誼，同時還再三囑咐我適時在精神上給你適當?shù)膹浹a，聊以慰藉我不平靜的心和安撫你損傷的心。沒想到丈夫不僅不反對，而且還如此豁達開明，我真想撲在他懷里說我思想不純是個大壞的女人。 我托當年的好友四處打聽有關你的情況，終于我找到了你，同時我也給你出了一道謎，如今這謎底該是揭開的時候了。曾記否，四年前在你住院的那些日子里，床頭經(jīng)常不斷地有人添送的補品、或真或塑料制品花朵以及你所鐘愛那些書？那幕后導演者就是你的姐姐湯愛林。在你那頭，我獲得了快樂和幸福----真的，這快樂及幸福于我還不夠，信么，林？ …… 至此，我再也讀不完而且也無法看罷下文。這一切難道真是愛林的錯么？不，絕對不是，都是我鑄造的情債和孽債。如果當年不是我主動積極而熱烈地追求她，她會接受我的愛情而陷入情網(wǎng)么？如果我畢業(yè)后的當年再度苦尋她，會讓她白守三年么？如果不是因為守候我的緣故，她會成為“嫁不出”的女兒而落下難產(chǎn)的苦果么？----否則得到這種苦楚的幾率至少要相對小些。我的心在顫抖、在揪心的撕痛、在滴血。我使勁地絞扯著頭發(fā)，在晨風的勁弄下，我原本整齊的頭發(fā)凌亂不堪，草堆似的。驀地，激動幸福和內(nèi)疚的淚水深深地擁住雙眼，舔著吻著眼瞼，盈溢的珍珠終于控制不住感情的閘門----兩顆、四顆、八顆、兩串……傾注在“林”字上----珍珠向四周滾動了，“林”字慢慢的被浸濕了。我的雙眼因模糊而變呆滯了，然我的腦細胞卻在劇烈地運動著波動著，我的思想亦返回到十年前的那段美好而純潔的時光里去。 十年前的那個暑假，“雙搶”季節(jié)忙過了，距上學還有三十來天的日子。閑賦在家甚覺無可事事，我便央求在糧站工作的堂叔帶我參加社會實踐，為明年進入社會多少打一些基礎。那年下半年我便是“大四”的學生了。 那年加入助征行列的有五人。通過兩三天的相處就了解到他們分別是鄉(xiāng)村代課教師湯愛林，負責后勤工作即燒水做飯等；待業(yè)青年陳小紅開票；初中畢業(yè)在家務農(nóng)的馮娟子負責看場；正在高中就讀的汪小青登記；外加我這位“大三”的學生處理劃碼單工作。在這五人中，或許是因為我的文化程度相對深、檔次相對高的緣故吧，所以全分站的工作人員都對我特別之關愛；我卻不以為然，處處以誠為本，時時虛懷若谷。為啥？教師的職業(yè)最高尚最神圣，教師是燈塔是工程師；待業(yè)青年或許以后找的工作比我未來的職業(yè)還好----誰能說準將來呢？行行職業(yè)出狀元，改革開放的今天，農(nóng)村是大有作為的；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校多用功多努力打牢基礎，小青明年定會考上比我更好的大學。 相識才一個星期，他們四人為我的坦率豪爽及真誠所折服，他們并不因為我是天之驕子而對我敬而遠之，相反，在每天的閑隙間，我們五人便促膝而語，似有相見恨晚之意。我給他們天南地北海闊天空地侃起來。侃中國五千年的文明史：從政治到軍事；從經(jīng)濟到科教；從宗教到迷信。侃外國的發(fā)展史：侃美國的南北戰(zhàn)爭和華盛頓；侃法國的巴黎公社和《國際歌》；侃英國的工業(yè)革命和瓦特；侃俄國的十月革命和蘇聯(lián)的衛(wèi)國戰(zhàn)爭；侃文藝復興時期的達.芬奇、莎翁、雨果和盧梭等；侃當今世界的生物革命；還侃唯心主義、形而上學觀點、黑格爾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馬克思列寧主義。直侃得他們驚嘆不已，他們再度折服于我“廣博”的知識海洋，對我更加注意。其實我的見識無所謂廣博，只不過是相比而言有點站得高望得遠而已。他們對我亦是無所不談----談過去、現(xiàn)在、未來及理想和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等。也因此我對他們略知一二：汪小青的爸爸在鎮(zhèn)政府里就職；陳小紅的父母姐姐均在糧食部門上班；湯愛林的家世較為復雜；只有馮娟子一家人才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 在這四人中，我對湯愛林尤為關注尤為敬佩，時至今日，她的芳容她的一頻一笑，我都記憶猶新。苗條的身段楚楚動人：一條“馬尾辮”自然飄于腦后，瓜子臉白里透紅，一對明眸光艷照人，櫻桃小口沉默而健談；白色的襯衣下沿扎于綠色的短裙內(nèi)，加之穿著絲襪的玉腿，猶如一朵出水芙蓉婷婷而立。動則似輕風，笑則若彈琴。時至今日，我依然能確切說清湯愛林的身世，就像是我編導的一部影片一樣，這就是我對湯愛林尤為關注尤為欽佩以及我熱愛她熱戀她的緣由。 湯愛林大我兩歲。她本姓賀，湯姓是她舅家姓。在賀家她排行第四，年齡最小。她大姐我認得，嫁給了我高中時期一位未給我授過課的張老師；她大哥同樣在糧食部門工作；她的另一位哥哥在司法系統(tǒng)上班。當年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她舅家一連生了好幾個孩子，但不知怎的每每均相繼夭折了。按農(nóng)村的迷信說法是必須得領養(yǎng)一個丫頭片子，下面的才能育得活，于是她便順理成了舅舅家一員，為湯家肩負著重任。在舅舅舅媽的呵護下，她在湯家健康地成長著。說來也怪，在她的“帶領”下，湯家一男兩女的三個孩子接連平安問世，并都如禾苗般茁壯成長著，舅舅舅媽對她比對自己的親生子女還要憐愛寵愛。在她八歲那年已是足齡該入學的時候了，賀家那邊人便來接她上學，然八歲的她已懂事了，懂得人世間的一些親情之處微妙之處。任憑雙方家人如何勸說，她也堅決不回到鎮(zhèn)里爸媽及兄弟姐妹身邊去，而是繼續(xù)留在舅家，因為在她看來，回到城鎮(zhèn)對她以后的一切固然有利，但倘若真的要離開農(nóng)村，她的確舍不得那方熱戀的鄉(xiāng)土和可愛的表弟表妹們，更主要的是有愧于舅舅舅媽六七年來對自己的養(yǎng)育之恩。在她下定決心后，她真誠地把自己的原來的姓名改為湯愛林，與新的爸媽及弟妹同甘共苦。于是乎，在家譜中，湯氏家族真的又多了一員；于是乎，在將來的保特村又將多了一名人民教師。 年輕人的思想觀念大致是相同相通的，加之湯愛林不尋常的身世，使我倆共同的語言共同的話題愈來愈多，自然我倆間的相互關心相互問候相互體貼的話語和相互幫助也逐漸多了，而且與眾不同：她生病了，我陪她去看醫(yī)生；休息的片刻間，她為我送來扇子和糖水；深夜納涼時她叮囑我別著涼，高溫作業(yè)時我提示她小心中暑；食堂加餐，她把肥肉挑給我（因為我好肥肉），我則將瘦肉揀給她；水燒開了，我代她抬到人群中需要的地方去；臟衣服換了，她為我洗凈疊好放到我的枕邊……我倆的情感超出了尋常，超越了姐弟間的界限----它迅速升溫了膨脹了。我們幾乎不敢相信，這就是愛；我們幾乎不敢承認，我們已經(jīng)不自覺地度過了短暫而又短暫的初戀階段，且正處于熱戀時期；我們都相互慶幸彼此已跨過護城河，正一步一步奔向圍城的墻腳，朝城門奮力邁進。雖然我們都是心照不宣地，但沒有誰先去點透這一層薄紙。 你能相信嗎，在短暫近三十天的日子里，在連續(xù)不斷的七百多個小時的時光里，我和湯愛林演出了一幕從相識到相知到相戀到相愛的喜�。炕蛟S你會不相信這種閃電式的愛情----你即便信其有，但可能說這不合理，太鮮見了。可我要說這非常合理，因為它是存在的事實。“存在即合理”這是大哲學家黑格爾的妙語。可不是么，從一個受精卵到一個新生命由母體中分娩出來的十個月左右極為短促的時間里，人類完成了億萬年的從生命起源到人類誕生的漫長進化過程！可不是么，希特勒只用了一個星期便閃電般侵占了波蘭整個國家……好了，沒有必要舉再多的事例了。 助征即將結束，征收工作也就清閑得多，不像前段日子打仗似的比農(nóng)村“雙搶”還要忙要累；助征隊伍行將解散，分別是我和愛林的必然，不在今天即明天。 究竟是誰首開金口敲開這扇門？畢竟愛林是女孩子，羞于啟齒；我乃男子漢，皮厚肉粗。這樣思考著，我決然首先舔濕這頁菲紙。究竟采取何種方式：是面對面直抒胸臆還是另找他人為媒介？直抒胸臆吧，愛林是老師，感情細膩，估計她可能難堪，不妥；找人做介體吧，愛林準會生氣，這是我倆的事，干嗎插個旁人，不妥、還是不妥。對了，還是以最原始最簡捷而又最可靠的令兩人均能樂于接受的方式，那就是寫信----鴻雁傳書！ 對我而言，寫信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幾乎未加思索，我以平生最大的努力，我以最擅長的正楷字體，端端正正一字不涂地給湯愛林，我心中的女神維納斯寫了一封情真意切、言簡意明的信書。這是我首次給女孩子寫信，它打破了我不寫信給女孩子的思想觀念；這也是我的第一封情書，它卻注定這既是首封也是最后一封情書。 愛林： 秋安！ 愛林姐，首先還是如此稱你吧。感謝你在這些日子里對我無微不至的關心，我想較你親弟而言，你對我是關愛有加的。在我所認識及了解的女孩子中，你傳奇的身世、豁達的胸懷、高尚的品行和崇高的精神境界，著實令我無比佩服、無比感動。認識你是我們的緣份，了解你是我的驕傲和幸福。正是這么多的誘惑力和魅力才使我一步一步接近你靠近你親近你，但愿這緣份與幸福能永駐你我心境，好么？愛林姐，還記得前十天的那頓午飯后我說的一句話嗎？我說湯字是你姓名的第一個字，代表你；林字是我姓名的最后一個字，代表我，湯愛林就是你愛我。當時你未責怪我，只是和我相對無語，只是半臉緋紅的掩面抿嘴而笑。我注視在眼里，樂在心頭，甜在肺腑。愛林姐，我希望你不做我的姐姐，同時我也希望我不是你的弟弟，真的！你懂我的心么？ 愛林，我終于敢少一個字的這樣喊你了；愛林，我終于敢鼓足勇氣在分別之際向你敞開心懷。我不會寫什么你是我心中的月亮、你是我夢中的紅玫瑰之類的風花雪月之情調(diào)，還是開門見山的好：愛林，我喜歡你，我好愛你。愛林，我的嘴是否太笨拙了？愛林，我熱切期盼這封信既是我的第一封也是我的最末封寫給女孩子的信；愛林，我爸是一名教師，我又冀希我能生活在一個教師世家，你能幫我實現(xiàn)這些愿望嗎，愛林？ 林，當我完成這部作品，當我向你傾訴完畢，你能體會到我的心境么？我是多么的愜意，如同戰(zhàn)士凱旋歸來；我又是如此的自在，壓抑的情感終于迸發(fā)出來，好比放飛的小鳥在空中任意飛翔。 林，讓我就從擱筆吧，等你讀罷信再傾吐衷腸。 教安 晚飯后的黃昏。 太陽剛剛消失于遠方的峰巔，橘紅色的余輝如同千萬條光芒四射的金絲線，輕柔地漂浮在大地上，大地則安詳?shù)蒯溽嘤谀赣H寬厚的心胸間。遠處的炊煙次第裊裊懸浮于明凈的空際久久不散，想必亦是在感受并欣賞這片刻的景致，只有少數(shù)個把人還在忙于提水，其他的人則已回到各自的宿舍看電視節(jié)目或休息了。望著滿倉的糧食，望著那幾個用雨布蓋好的高高的露天堆糧庫，我心里一陣陣激動：這是你們的功績，勤勞質(zhì)樸的勞動人民；這也是你們的收獲，辛勤灑汗的糧站工作者，我向你們致敬。 那么，我還有哪些收成呢！ 箭，已搭在拉滿的弦上----開弓沒有回頭箭。我不再猶豫了，徑直奔到愛林的門邊，輕輕推開了門----門未上拴----我亦輕輕徑直漫進屋。立時一股清香撲面而來，我從未享受過如此的芳香味，今天是首次。粉紅的燈光慈愛地俯視著輕紗幔帳下的愛林。林已靠在床上靜靜地看著什么，那整齊的長發(fā)灑滿雙肩，那潔白的襯衣和紅色的短裙完美地穿在身上。我想這香味一定是從她美麗的軀體里飄溢出來的，這燈光也一定是她特意為我添設的----我說過我喜歡粉紅色。 “我……我想送……送你一件……”立于床邊，我卻一時笨拙了，“愛林”。 “林子，我知道你今晚準要找我，所以今天我沒有回家，在這里候著你�！睈哿致曇糨p柔的，“林子，莫站著，就坐床沿上。” 她接過信封，取出正欲拆看時，我即刻立起。 “不是有事么？待我讀過信�！彼秊槲遗萘艘槐�。 茶是香的，水是甜的。我慢慢品味著，細細品嘗著。 不知何時愛林已看完信站起來。我發(fā)現(xiàn)今晚她的臉特別的可愛動人，猶如這粉紅的燈光；我又發(fā)現(xiàn)今晚她的鼻子也會說話了，誘人的鼻孔一收一縮的。 咦！她怎么不言語，準是有些語句我用詞不當讓她受不了。正當我惴惴不安時，她向外一溜小跑去。糟糕，她準是被我氣跑了，怎么辦，怎么辦？我正在進退維谷，卻不料她把門關好快步漫到我身邊喘著細氣挨了我坐下。 “林，這三十天里有你陪伴我呵護我，我就感到滿足和幸福。”我們相依著，秀發(fā)披在我倆身上�！傲郑闶且晃淮髮W生，而我僅僅一名小學代課教師，我高攀了。我覺得我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人�！睈哿稚钋榈刈⒁曋摇� “林，其言何攀----又攀什么呢？我們都是幸福之人，你說呢。”我緊緊地擁住她。 “林，我不做你的姐，我也不要你做我的弟；我?guī)湍銓崿F(xiàn)你的愿望----我愿與你攜手并肩共同漫步人生。” “我要做你的新郎，親愛的林，我要你做我的新娘。”我們熱烈地擁抱著，我們忘情地深吻著。我們都覺得整個世界沉睡了陶醉了，整個世界只屬于我們倆人。 “我要做你永遠的新娘，今生今世�！彼�，“蒼天作證，大地為媒。只可惜我沒有披上漂亮的婚紗嫁給你�！� “林，你已披上了嫁衣�！蔽壹尤f分，“潔白的襯衣表示愛情純潔無瑕；紅色的裙子象征了玫瑰熱情奔放。這些不都是我們年輕人的嫁衣么？” 在溫柔的光照下，在輕紗幔帳里，我們的靈魂與軀體熔為一體；在血與火的洗禮中，在情與感的交融中，我們彼此奉獻了彼此，我們彼此擁有了彼此，我們彼此占有了彼此。我們彼此在彼此的心目中開始了新的生活，我們彼此在彼此的心目中得到了永生。 …… 汽車還未到站，仍舊在行駛。這道方程雖然無解，但感情的道路卻永無驛站，永無盡頭，這種情感將會延續(xù)到我們的下一代，將會感染我們這輩的后代。也許他們的感情并不局限于“給予”的精神力量，或許會有更為豐富的內(nèi)涵或更為廣闊的外延；他們會拼向更高的人生目標。 可不是嗎，剛才在石京站乘客下車之際，一輛打著橫幅標語為“‘三個代表’黨群學習宣講團”的汽車不知何時�？吭谖覀冇覀�。透過玻璃窗，一個久違的熟知而陌生的身影面呈微笑映入我的眼簾：熟知乎？依舊是婀娜的身段----只是稍微有丁點兒發(fā)福態(tài)----依舊是臉上寫著笑容、嘴角掛著笑意，只是白里泛紅的臉黑了少許，那是一種成熟美豐收美；陌生乎？我怎么也無法把當初曾一度消沉自卑的愛林同眼前的中共黨員愛林聯(lián)系在一起，更無法想象她會是“三個代表”學習宣講團成員。我格外的激動：為她的進取精神而激動，為自己平庸的心態(tài)而激動。我真想立馬跳下車去向她祝賀向她懺悔，但我極力克制著自己，我沒有也不能如此的沖動，因為我不想由于我的出現(xiàn)而對她安寧幸福的生活產(chǎn)生哪怕是一絲一忽的影響，更甚者是我不能對她的工作產(chǎn)生負作用，我必須對自己更對他人負責。 那么這道方程無解么！
1999年10月寫于宿松縣許嶺農(nóng)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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